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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外学声|“继续生活吧,希望它会变得更好”

时间: 2020.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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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

随着新冠疫情在国际社会中蔓延的严峻形势,海外艺术类院校的学生们也在面对日益严重的焦虑:学校停课、毕业创作以及宿舍关闭等问题该如何解决?对于来自世界各地的国际学生来说,面对着世界各国的不同防疫政策,是留下还是回国?这对每一个学生来说都不是一个简单的选择,不论作何选择,他们都承受着极大的心理和社会压力。

期间,艺讯网希望分享这个学生群体的真实声音,与更多读者分享海外艺术类院校学生在这个特殊时期的所思所感。他们所在国度的疫情发展,到底是什么状况?我们关注他们现在真实的状态,所有的疑问和境遇将由他们自己解答,所有我们与他(她)们想要共同传递的关切与鼓励,将呈现在这些话语中。

艺讯网:能否简要介绍下自己的情况?

Quinn McNichol:我来自宾夕法尼亚州的费城,目前在西雅图的华盛顿大学攻读绘画硕士学位。

赖俊杰:我叫赖俊杰,来自广东,目前在意大利佛罗伦萨美术学院研究生刚刚毕业。

Joey:我来自成都,现在在美国西雅图华盛顿大学攻读艺术研究生学位。

吴凡:我叫吴凡,来自中国北京。本科毕业于美国罗德岛艺术设计学院,现研究生一年级,就读于加州艺术学院,陶瓷雕塑方向。

张一丁:我来自中国武汉,现在在美国纽约学习,就读于纽约城市大学布鲁克林学院,声音艺术专业。

艺讯网:你目前身在何处?新冠疫情对你有什么直接影响?目前的生活和心理状态如何? 

Quinn McNichol: 我目前在西雅图住处我的卧室里。我们三位艺术家一起合租了这个房子,我们其中两个人住在这里,另一位则目前和自己的男友呆在一起。由于我们目前不能离开住处,我社交的方式已发生了改变,我日常的生活也同样被改变了。我只能在住处周围散步而无法去公园。我通过Zoom和Facetime和我的朋友一起“闲逛”。

我们目前正在春假期间,我们班级本来计划会有一场群展并集体前往旧金山。原本在假期期间,有一位好友要来拜访我,我本计划带她转转西雅图。但是现在全部的计划都取消了。

我之前一度感到紧张、恐惧和沮丧……但是我尽力地将这些负面情绪维持在可控制的范围内。发生的事情让我难过,但我实际上状态还不错。我在自己人生中的很长时间里都在应对焦虑,这可能使我在真正需要去调节情绪时能够轻松一些。

赖俊杰:目前我在罗马,因为赶上罗马封城,所以没能回佛罗伦萨。新冠疫情基本上是打乱了我大部分的安排,今年开春原定的展览计划以及中意之间的交流计划目前都已经搁置了。本人于1月21号回到广东, 在2月6号后回到意大利。所以我已经是第二次经历疫情爆发了,因此也没有特别紧张。鉴于已经大概猜到了政府将会采取的措施,因此安心在家里呆着。

Joey:我目前在西雅图,每天在家里学习和工作。新冠疫情最大的影响对我来说还是不能去工作室和学校了。在病毒在美国爆发之前,工作室和学校就是我每天主要去的地方。现在很多之前在做的作品都停下来了,我不是喜欢在家里工作的人。前一个月,我一直在做关于新冠病毒的小型雕塑和视频装置。突然一下,我自己就处于风暴中心了。扑面而来的信息量一下淹没了我。我才知道,身处其中,反而对发生的事感到不真实甚至疑惑。本来接下来的春季学期,我会教一节基础素描课,现在只能转到线上教学。只能花时间去适应和调整在家隔离带来的所有变化。

吴凡:我现在居住于加州旧金山,我的学校从3月12日起已采取停课措施,预计4月初开始网课教学,持续到本学期末。学校的留学生办公室有通知,签证不会受到影响。

张一丁:目前我身处纽约。我没有选择回国,同时作为武汉人,在武汉还在封城的阶段选择回国显得有些“无家可归”, 因此我选择继续待在纽约。这次疫情对我的直接影响第一是这学期的上课被打断了,其次在纽约已经不能出门了,除了必要的生活用品和食物的购买。最后我的毕业创作还在武汉,在我家里的工作室,原本计划寒假在武汉做好再寄回纽约,但从武汉爆发疫情的开始,这些计划就中断了,直接的影响到今天又推到了纽约这里,现在毕业典礼是确定取消了,至于毕业展,学校老师们在商量是否可以通过线上的形式,例如通过视频或者现场直播的形式完成。

对于目前的心理状态,自我感觉调整的还不错。我想与其他很多留学生不同的是,我本身是出生成长在武汉的,从武汉爆发疫情的开始,在心理上就经历了一次冲击,随后我回到纽约后又自我隔离了14天再返校上课,但并没有想到的是,现在在纽约开始遭遇自己面临疫情和突然不可避免的爆发性考验,最开始的时候很恐慌,很紧张,到现在慢慢适应了,可能是调整好了。有些坏的消息看到了听到了尽量不去多想,不要过于影响自己的心情和状态。

签证还没有出什么问题,只是原本准备申请实习签证,现在学校整个关闭了,国际学生办公室需要邮件联系,并不知道如何继续进行申请,但这个对于我来说还不是最紧要的问题吧。

艺讯网:目前你所留学/所在的国家防疫政策如何?

Quinn McNichol:我们目前处在执行政府颁布居家隔离两周这一指令的第一周中。在此之前,我们被建议呆在家中。现在情况更加严重了,我们正在进行“社交隔离”,采取勤于洗手等措施。

赖俊杰:意大利在防控方面,基本上是学习了中国的模式,但疫情依然没有很好的控制,现在北部成为了重灾区,每天死大几百人,一些医院因为缺乏呼吸机,规定70岁以上的不能进ICU重症病房。导致疫情无法被控制的原因主要是意大利人过于强调自由,不愿意服从政府的安排,更是因为政府提出封城而在3月7日进行大规模的聚众游行,游行期间不带口罩,认为新冠肺炎只是一种对76岁以上老人危害比较大的流感,最后导致了这样的悲剧。而到现在,许多较为年轻的人,出门依然不带口罩,甚至找遛狗的理由出门。

Joey:华盛顿州州长刚刚公布了政策,所有非必要的出行都被禁止了,基本上大家除了去超市和医院只能待在家里。除了超市、医院和餐厅等等必要基础设施(只允许外带),其他的商店也暂时关闭,这项政策可能会持续两周。

吴凡:我所在的城市旧金山较早的付诸了行动,先是市长宣布了城市进入紧急状态,之后就采取了封城的措施。除物资采购和紧急情况外都呆在家中不出门,大部分餐厅和商铺也都歇业或者改为只接受外卖服务。但是让人气愤的是美国防疫部门以及学校官网上都建议人们不要带口罩。

张一丁:我想说纽约可能是和最开始武汉的情况差不多的,这些天看了许多各方面的新闻和报道,用一句话总结就是前期大意了,没有真正的引起重视和防护,与其关注特朗普的消息,我更愿意关注纽约市长和州长对于疫情的政策。从直观上来看,外出的人更少了,戴口罩的人也越来越多。华人超市开始限制营业时间,顾客在进入超市前需要戴上口罩和手套。

艺讯网:你所在的学校是如何应对疫情的?是否开始了线上网课等无接触授课模式?

Quinn McNichol:学校一直在密切关注疫情的爆发,并且尽可能保证我们能够在法律规定允许的条件下让我们使用教学设施和学习。但是由于法律政策越发严格,使用教学设施的难度也与日俱增。我们目前全面进行网上授课模式,只有一些确实必须要使用实体设施的同学才被授予访问权限。因此,我至少有两个星期的时间,将自己的作品转移到家里,我也将进行线上课程。

赖俊杰:全意大利的美术学院前段时间就开始停课了,但是停课时间比较晚,目前都是用上网课的形式在给学生上课。

Joey:是的,华盛顿大学下学期将全面实行线上网课。

吴凡:我的学校已经采取停学措施,4月将开始进行网课教学。最近这段时间内工作室以及工坊会完全关闭,4月后将会部分时间内开启。

张一丁:学校在几乎第一时间就决定停课并关闭学校。我的学校在应对疫情是比较重视和理性的。在纽约最开始爆发疫情的阶段,就不断地收到来自学校对于疫情的报道和最新的动态更新。我们在3月14号进行了一周的停课,第二周就开始进行线上网课了。

艺讯网:特殊时期,如果身体不适怎么处理?学校给予帮助吗?

Quinn McNichol:我认为会的。我在学校有健康保险,我认为在华盛顿大学很安全,我认为如果有需要,学校会尽最大的努力帮我我们。

赖俊杰:特殊时期,如果身体不适,学校是不会给予帮助的,因为学校没有这个职能,如果是觉得自己有感染病毒的症状,需要给政府指定的医疗组织打电话,让医生过来检查,所以学生如果感到不适,基本上只能找中国学生的学联以及大使馆、领事馆以及一些华人的组织寻求帮助。

Joey:会的。

吴凡:应该会,学校官网说如果生病可以联系老师寻求帮助,并且填写表格。

张一丁:前两周通过学校邮件知道了有两名学生确诊,学校也对确诊的学生展开了积极的帮助和治疗。

艺讯网:对于疫情在国际上全面爆发的前后不同阶段,你是否面临着不同的社会和舆论压力?

Quinn McNichol:作为一位30岁的白人,我个人是没有遇到任何种族歧视或者是暴力行为。但我从朋友们那里听到了一些故事,由于他们是中国人而被躲避,并遭受了一些不良言论的攻击。我的朋友们在杂货店或者街上也有经历一些暴力殴打事件。我了解到这一切感到很伤心,我只能自己尽可能地记住去告诉我的朋友和家人我爱他们,或是去倾听那些需要被疏解表达的疼痛、害怕和焦虑。

赖俊杰:疫情刚刚开始爆发的时候,会在一些意大利朋友口中有听到一些比较负面的言论,说我们在国际上一直都有污染环境,人民整体上不注意公共卫生,乱吃野生动物等,不过现在也还好,意大利人也逐渐意识到自己的问题。

Joey:我从开始就不太在意周围的人怎么看。毕竟不管他们怎么看,也不会改变我做什么,这事关生命。

吴凡:社交网站上经常会看到一些不好的歧视现象,让人很愤慨,尤其是我们中国留学生们,除了要面对疫情,还要面对戴口罩防护好出门时路人的眼光,因为大部分外国人都认为戴口罩是没有必要的。另一方面,有时候看到媒体上疫情被说成是“中国病毒”会让人很生气。

张一丁:基本上我个人还没有遇到来自社会或者舆论方面的压力。当然我对于美国领导人和政客关于Chinese virus的说法是比较反对的,有些不负责任的言论会潜移默化地对美国社会造成很严重的后果和影响。

似乎疫情的发展和动态就是舆论的风向标,不管往哪里倒,在我看来都是政客之间的口水战和把戏。如果退出来看,我会觉得非常恶心,在现在一个需要全世界共同协作和帮助的时刻,把那些所谓的各种政治意识形态牢牢抓住不放是真的很可笑,也很悲哀。

艺讯网:计划如何度过这段特殊时期?

Quinn McNichol:在这段时间中,我会在家中进行艺术创作。我会做一些营养餐,专注我的健康, 继续做运动拉伸。最近,我每天傍晚都会去散步,尽管有时是阴天,我虽然看不到日落但是我知道它在缓缓落下,这很美妙。我会坚持在黄昏时分的散步。我会参加我朋友的虚拟音乐会, 与或近或远的朋友们在线上共度好时光。我也会尽自己的最大努力专注于学习、教学和绘画课。我会继续我的生活,甚至可能会让它变得更好……

赖俊杰:在这段特殊时期,我将以学习、画画以及写文章为主。

Joey:完成本该在工作室和学校完成的工作和学业,这本身就是一个挑战。我有一种预感,当我真正适应和明白怎么有意义度过这段特殊时期的时候,它已经结束了。

吴凡:我会暂时都在家里呆着,上网课。之后看五月学校放假后情况再决定暑假回不回国。


张一丁:现在唯一能做的除了继续保持这学期的上课和教学计划,按时完成作业和任务,就是保护好自己,时刻保持警惕。

艺讯网:疫情的经历是否会成为你的创作素材?

Quinn McNichol:当然。我对自己周围的环境和周遭发生的一切十分敏感。它从我自身经历,并被反馈于我的作品中再度呈现。我不知道它会是什么样,我还没有一个计划,但是我知道我的作品无疑会被这次疫情所影响。

赖俊杰:这个疫情影响了我们所有人的正常生活,而我是一个经历了国内和国外疫情爆发的留学生,就在两个礼拜前,我的一位意大利朋友死于新冠肺炎,因此这个疫情对我影响很大,或多或少也是会影响我的创作观念,但不知道是否是冥冥中自有安排,我在刚刚到意大利第二年的时候就已经有了很强烈的预感,觉得意大利人的与生俱来的优越感会让他们与现实隔绝,从而开始了我的《乌托邦》系列的创作。

每天阅读新闻,看到疫情愈发严重地在欧洲肆虐,我竟想起了文艺复兴前的黑死病。残酷的瘟疫让教堂再无钟声,那些聚集在教堂祈祷的人一一被感染。在残酷的现实面前上帝也只能怯懦地退去,只有活得像小说《鼠疫》里的“里厄医生”那样的人们才能看到未来。人们需要面对现实,以正确的方式。“乌托邦”就像是对瘟疫的“绥靖政策”,在那里躲避的人,怯懦的死亡,直到里面最后一个人死去,从此“乌托邦”也化为乌有。

Joey:我已经在做相关的创作。

吴凡:可能不会,但会影响到我作品的形式。我平时的作品是陶瓷雕塑,都是需要立体地去制作,现在条件并不允许,我正在尝试去用平面的方式表达想法。

张一丁:对于疫情的创作动机很有限,觉得好像不管什么方案和想法,艺术面对病毒都显得很渺小,可能文字对于我来说更适合一些,至少目前是这样,  从武汉封城那天我离开机场,到后来我回到纽约自我隔离的14天我一直在记录,之后到今天我采取线上记录的形式,我把在这里每天发生的事情和感想发布到自己的微博账号上,一方面是比较快捷,节省时间,另一方面现在身边用微博的朋友也比较少,在那里至少比朋友圈显得要私密一点。也许以后还会有新的想法和创作的动机,但可能要等疫情彻底结束之后。

艺讯网:是否今年毕业?毕业展会有变化吗?

Quinn McNichol:我2021年才毕业,我不知道(今年的)毕业展会怎样。目前每件事都瞬息万变,现在来看五月太遥远了。

Joey:不是,但是我觉得今年应该不太可能会办了。

吴凡:我今年不毕业,但学校今年的毕业典礼已经通知被取消了。


张一丁:今年最后一个学期,在五月份毕业。毕业展肯定是改变了,目前还不知道最后的形式会怎么样,一切都在等着通知。
采访/艺讯网

编辑/Sue、Emily

采访日期/2020.03.23-2020.04.10

图片由受访者提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