纽约瑞士学院（Swiss Institute）近期举办了艺术家罗丝玛丽·迈耶（Rosemary Mayer，1946-2014）的回顾展“连接之道”。作为60年代纽约女性主义艺术运动中的重要人物，除了几件标志性的作品，迈耶生前却很少进行大规模的展览——迈耶作品的呈现总是有时效性的，她反对传统纪念碑雕塑，尤其关注具体情境中对社会连接的构造，以及对集体性悲伤的纪念。“连接之道”是迈耶的第一次个人回顾展，贯穿60年代到80年代迈耶最活跃的创作时期，包括架上绘画和织物雕塑，现场性作品“当代纪念碑”系列的记录，以及批评、出版、笔记等文献。
展览现场
罗丝玛丽·迈耶出生于纽约布鲁克林，她的艺术生涯跨越了绘画、表演、雕塑等不同领域。迈耶致力于在作品中连接历史与个人，她大量使用神秘主义元素，以及可以追溯到晚期文艺复兴的象征性图像，混合各种来自历史与神话中的女性形象，利用它们再现对自己家人、友人、爱人的种种记忆与情感。1972年至1974年，作为纽约活跃的艺术家和批评家，迈耶参与了A.I.R.画廊的创建和运营——这是美国第一个由女性艺术家合作建立的画廊。画廊通过组织小型委员会挑选展出的艺术家及作品，容纳了多样的艺术风格与媒介。这种运作结构展示了A.I.R.画廊在当时作为广泛的女性主义运动的一部分，女性艺术家不仅通过作品，同时也用行动对整个艺术界生态和社会问题作出回应。
下方：《炮弹果》 金属网、铜丝、人造纤维网、油漆 1975 Courtesy of the Herbert F. Johnson Museum of Art, Cornell University Gift of the artist, made possible through the Creative Artists Public Service Program.
左侧：《所罗门柱式》 纸上彩铅和墨水 1974 Courtesy of the estate of Rosemary Mayer and ChertLüdde, Berlin.
《许普西皮勒》 绸缎、人造丝、尼龙、薄纱棉、尼龙网、丝带、染料、木头、丙烯颜料 1973 Courtesy of Lenbachhaus, Munich.
1971年起，迈耶开始尝试通过层叠多种织物来尝试创作雕塑，绘制了一批由大量环结连接构成的“不可能雕塑”的图纸。迈耶于1973年A.I.R.画廊的个展中第一次展示了她最具代表性的织物雕塑——也是本次展览的重点作品——在这些雕塑中，迈耶用抽象形式融合她对历史主题的关注。《许普西皮勒》（Hypsipyle，1973）的标题来自古希腊神话中的女王，在岛上的妇女报复所有男人的时候，她偷偷放走了自己的父亲。作品由各种半透明的、充满光泽的暖色调织物制成，在墙面之间延伸出的环形框架上，织物沿着轻薄柔韧的木片悬挂着、不时飘动。在不同程度的紧绷状态下，织料或是附着在框架上，或是垂落，其形象指向海浪——也许是古代女王在岛上看到的风景——也表现出教堂祭坛画的拱形轮廓。迈耶写道，她的目标是“让雕塑走出原来的角落，并思考如何穿过这个角落”。她试图让作品既不因前卫传统而显得程式化，也不因个人经验而显得独断。
《加拉·普拉西提阿》 绸缎、人造丝、尼龙、薄纱棉、尼龙网、丝带、染料、木头、丙烯颜料 1973 Courtesy of the estate of Rosemary Mayer and ChertLüdde, Berlin.
《加拉·普拉西提阿》（Galla Placidia，1973）参考了另一位古典时代的女性统治者，普拉西提阿是西罗马帝国的皇后，她在末期的帝国担任了14年的摄政。雕塑采用了六种不同材质的织料，与其指向的皇室相一致，其分层的颜色让人联想到鸢尾花纹章上宝石的柔和色调。织物在一个硕大的圆形木箍上形成了一张网，并向圆环的中心堆积，并垂下一道帷幕，暗示出女性的身体。雕塑以轻柔的材料强调出体积和重量感，在视觉上构成了一种冲突——普拉西提阿是帝国的统治者、雍容华贵的太后，同时仍是一名需要面对独特困境的女性。迈耶的这些作品将她的艺术观念与在妇女运动中的政治化参与联系起来。迈耶拒绝生物本质主义式的表达，她将自己作品中对过去女性的隐喻描述为“一种经过深思熟虑的女性主义姿态，将作品与某种更广泛的女性经验相联系，同时排除具体细节，尤其是关于性的细节。”在一个抽象风格仍主导美国艺术的时代，迈耶选择的形式有效地抵御了将女性主义艺术降格为商业设计或装饰画的风险。
《无题》 纸上铅笔与彩色铅笔 1968 Courtesy of the estate of Rosemary Mayer.
展览中同时展出了众多的纸上绘画，这些水彩和铅笔为主的作品在草稿和成品间的界线常常模糊不清。一幅1968年绘制的小画被展览挑出，用来呈现梅耶种种关注对象的交汇。画面中，迈耶参考文艺复兴晚期绘画描绘了一组衣纹，尽管领子和袖口之上空无一物，但通过衣料的隆起和垂落的褶皱塑造出的体积感，我们可以清楚地“看到”一具身体——这是一个正在跪拜祈祷的人像。正是从这一年开始，迈耶的雕塑和绘画中越来越多地出现实在的或想象的织物，它们被捆绑、覆盖和拉伸，既表现出在其之下的形体，也使其解体——正如在绘画中，衣料之下的身体既可以被当作一种幻觉（这是形式主义的观点）；也可以理解为对不可见的真理的揭示。
《第五天使衣袖》 木板彩铅、油彩、金 1973 Courtesy of Peggy DeCoursey.
迈耶对超越感官现象的兴趣与她的历史研究产生了互动，其中最吸引她的对象是16世纪意大利样式主义画家蓬托尔莫（Jacopo da Pontormo, 1494-1557）。1975年在欧洲看到他的作品后，迈耶就对蓬托尔莫产生浓厚的兴趣，她专门学习了古意大利语，并花费了4年时间翻译出版了蓬托尔莫的日记，并在其中加入了自己的评注。蓬托尔莫的日记记录了他在佛罗伦萨圣洛伦佐大教堂绘制《最后审判》时，与自己糟糕的身体状况进行的斗争。迈耶写到：“我试图连接他的时代与我的时代，我们都共同经历了某种事件……我们在其中精疲力竭、徘徊不前、陷入绝望。”蓬托尔莫为理解迈耶的艺术提供了路径，通过重绘样式主义和巴洛克的衣纹，梅耶以不可见的身体反对形式主义的教条话语。
《魔咒》氦气球、油漆、布绳 纽约，牙买加区，农民市场 1977 Courtesy of the estate of Rosemary Mayer.
展览的二层空间留给了迈耶的“临时纪念碑”系列的各种草图、手稿、照片。自1976年获得了 CAPS（创意艺术公共服务）的赞助后，迈耶就开始了对公共性艺术的探索。和当时的许多艺术家一样，迈耶将注意力放在了节庆这一有着悠久历史的人类活动上——人们会花费大量时间、精力和资源准备塑像、花车、旗帜等道具，只为了一天的庆典。《魔咒》（Spell, 1977）包括三组装饰着织物的气象气球，迈耶在纽约皇后区牙买加农贸市场放飞它们，庆祝这座市场重新开放。三个气球上分别写着“鸢尾归来”、“番红花归来”、“风信子归来”等字样，这些咒语祈求春天到来及万物繁荣生长。尽管当天的大风使得气球出现了破损，但迈耶制作的艺术书仍记录下了整个项目。《魔咒》是“临时纪念碑”系列的第一件作品，通过重新组织活动和事件，艺术家试图重新聚集起人们的能量、赋予生活短暂的激情，拉近艺术与日常生活的距离，并抵抗商业化销售与收藏行为。
《雪人》 雪、木头、油漆 马萨诸塞州，雷诺克斯，雷诺克斯图书馆花园 1979 Courtesy of the estate of Rosemary Mayer.
《雪人》（Snow People, 1979）创作于马萨诸塞州莱诺克斯，迈耶制作了15个雪人，把它们塑造成19世纪的人物形象。在调查了小镇历史上居民的姓名后，迈耶给每个雪人取了一个常见的名字，刻在雪人脚底的牌子上。短暂存在的雪人表达了“临时纪念碑”的核心思想——在艺术和纪念碑传统追求和歌颂不朽时，迈耶试图在一个具体的时间和空间内，通过具体的活动在个体身上唤起情感。
《月亮帐篷》 玻璃纸、屋顶凉亭 密歇根州，兰辛 1982 Courtesy of the estate of Rosemary Mayer.
《月亮帐篷》（Moon Tent, 1982）是“临时纪念碑”的最后一作。1982年10月2日傍晚，迈耶在纽约的艺术史学家罗伯特·霍布斯（Robert Hobbs）家的屋顶用玻璃纸包裹了一座凉亭，迈耶拆掉了凉亭的屋顶，邀请客人们来观赏当晚的满月。在满月的月光下，玻璃纸使整个亭子也闪闪发光。第二天一大早，“帐篷”就被拆除了。迈耶将它称作“一座幽灵帐篷，产生更多幽灵，这些幽灵还会随着光变化”。《月亮帐篷》融合了迈耶对占星术等神秘主义传统的兴趣，以一种俏皮的方式提示人们时间流逝和生命的脆弱性。
《连接》 纸上彩铅、铅笔、蜡笔 1978 Courtesy of Beth Rudin DeWoody and Gordon Robichaux, New York.
《为第41街幽灵的条幅（另一版本）》 人造丝织物、油性蜡笔、油漆 1980 Courtesy of the estate of Rosemary Mayer and Gordon Robichaux, New York.
对现场性的强调限制了迈耶公共作品的传播，而对艺术体制化生产的拒绝，也使得她从未获得市场青睐。迈耶代表了七十年代美国女性艺术家的一种典型状况：尽管在持续地创作，但她们的努力却在很大程度上被忽视了。迈耶很少靠销售作品获得收入，而随着对非常规艺术空间和独立艺术家的支持逐渐减少，她最终在80年代初选择了一份广告公司的全职工作，并在之后的二十余年中参与艺术教育。遗憾的是，作为一个关注生活中那些常常被忽视的瞬时性经验的艺术家，迈耶生前最富创造力的作品遭遇了和它主题相同的命运。
展览现场
在展览过程中的几个满月之际，通过几位艺术家的努力，瑞士学院将在其屋顶上重现《月亮帐篷》，作为艺术空间和社区互动的一种尝试，同时以迈耶本人的方式为她树立一座“临时纪念碑”。在疫情之下，罗丝玛丽·迈耶对生命无常的本质的礼赞和创造性的纪念，自然地重新唤起了人们的共鸣，重新启发人们在今天构建合作的、异质性空间的潜力。迈耶多样性的艺术实践，展现了70年代女性主义艺术的丰富面貌，这种实践无法简单地以意识形态归类，同时与今天的实境相关联。迈耶不打算成为意见领袖，也不希望用作品提供总体性方案——从没有真正的独立和永恒，人类总是与自然、与彼此相互依赖、相互连接。迈耶的遗产鼓励人们在“公共”和“私人”、“外”和“内”之间、“理性”和“神秘”之间，达成真实而具体的平衡。
编译/罗逸飞
资料来源：
https://www.swissinstitute.net/exhibition/rosemary-mayer-ways-of-attaching/
https://brooklynrail.org/2021/11/artseen/Rosemary-Mayer-Ways-of-Attaching
https://www.moussemagazine.it/magazine/rosemary-mayer-wendy-vogel-2020/
https://www.rosemarymayer.com/
“罗丝玛丽·迈耶：连接之道”
“ROSEMARY MAYER: WAYS OF ATTACHING”
展览时间：2021年9月9日——2022年1月9日
展览地点：纽约瑞士学院（Swiss Institute) 38 St Marks Pl, New York.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