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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IHA专访丨不变又多变的“艺术”的概念——王镛点评第一分会场《语词与概念》

时间: 2016.9.20

2016年9月16日-17日,第34届艺术史大会第一分会场《语词与概念》在北京大学英杰交流中心阳光厅举行。担任本分会场的国际主席是HILDERBRAND-SCHAT,Viola,中方主席是王镛,青年主席是陈亮。本场论题主题是“语词与概念”(Words and Concepts),重点是研究“艺术”(art)这一术语在不同文化中的涵义,以及文化和历史背景对它的影响。在分会主题描述或者说主题设计中,希望涉及三个层次:1.“艺术”在不同语言中的差异;2.同一文化中“艺术”在不同时期的差异;3.同一文化同一时期对“艺术”的不同理解。
来自中国艺术研究院美术研究所的中方主席王镛教授,他的主要研究方向为印度美术史和中外美术交流史。论坛过半的茶歇时间,中央美院艺讯网记者对王镛教授进行采访,就与会学者谈到的观点和方法及第一分会场的主题,为我们做了一些介绍和评议。

采访:张文志
编辑:朱莉
拍摄:杨延远、胡思辰

记者:王老师,您好。对于前两场演讲涉及的一些观点和方法论,您自己有一些什么样的评判或者态度?

嘉宾:前两个发言都是涉及艺术的观念,一个是近代北欧的,还一个是墨西哥的,西班牙占领以前的。这两个虽然用的都是艺术的概念,但是他们所用的文化的语境不同,因为北欧还是属于欧洲的艺术系统,而墨西哥就比较特殊,由于墨西哥土著居民的艺术和我们通常欧洲艺术史所讲的艺术还是不完全对等。

从这里边可以看出,西方的学者在研究艺术现象的时候,不同的地域、不同的民族,实际上对艺术语词表达的概念还是有所区别的。但是他们尽可能地去理解它,尤其像墨西哥土著民族的这种艺术,而且能够做出一个新的展示,这一点我觉得确实是,也需要我们中国的学者应该借鉴的一种方法。

记者:您谈到需要我们去借鉴的方法,中国学者研究的一些方法又和这两个国家或者是这两种文化有什么不一样?虽然中国的学者还没有发言,但我估计他们提交的论文您应该也有了解。

记者:对,我已经看过了。中国的学者基本上是梳理了一下西方传入的“艺术”的术语和概念。就是从……可以说从近代吧,现在我们所指的“艺术”,咱们中国古代不叫“艺术”,归于“艺”这一范畴。从近代开始,艺术所指的这种内涵,也不是用“艺术”这个术语,而用的“美术”,“美术”的术语是从日本借鉴的一个名词,而日本的美术名词又分别借用了中国的“美”和“术”把这两个词拼接在一起成了“美术”的概念。

可以说,中国近代或者说近现代整个艺术史的概念都是从西方借鉴来的,以前我们虽然有《历代名画记》等一些画史画论的资料,但是还没有一个系统的艺术史或者说美术史。

近代我们开始参照西方的模式来建构自己的艺术学体系,也出版了很多著作。但是“美术”这个词,首先是“西方美术”这个词,从古典转入现代的时候已经发生了变化,因为在西方传统的艺术史当中,用“美术”的概率比较多,FINE ARTS——精美的艺术。当西方艺术从古典形态转变到现代形态的时候就不太用FINE ARTS这个词,而用艺术ART这个词来代替。中国相对来说长期的还是使用“美术”这个词,包括现在也经常使用“美术”这个词,比如美术史,很少说艺术史。不过在中国改革开放之后,又出现了一个微妙的变化,西方现代艺术可以说大规模地引进中国,那么中国旧有的这种“美术”的概念和术语也发生了变化。尤其是进入20世纪这个当代艺术在中国兴起,当代艺术很少叫当代美术,我们现在至少是美术界有很多的学者往往采取艺术这个词来代替美术。当代艺术、装置艺术、影像艺术,这个词语突破了原来“美术”的概念,包含了一些新的媒体、新的表述方式。所以我们这次第一分会《词语与概念》,实际上讲的就是“艺术”这个术语,在不同的文化背景当中有不同的概念,在相同的文化背景当中,随着时代的这种变化,它也可能会改变它的内涵或者丰富它的内涵。

不同民族的、不同的国家、不同的语境就是不同的文化形态,词语和概念都在不断地流变,它不是固定的一成不变的,但是在这种流变当中又往往吸收了概念所指的、最本质的内涵。我想到我们北京大学老校长蔡元培先生有一句经典的名言——“艺术是唯一的世界性语言”。就是说虽然艺术这个词语会发生变化,它的概念会发生变化,但是它所指的最本质的东西就是指人类精神、情感的互相交流和沟通,这个本质是不会变的。

正是因为这样,我们通过这次世界艺术大会,东西方的学者在这里头直接交流,甚至对不同的词语概念、不同的理论展开讨论,这样的话就可以使我们能够更深刻地把握艺术词语的真正内涵。而且对我们未来撰写国别的艺术史也好,世界的艺术史也好,可以更准确、更丰富,所以我想通过这次的交流,对于提升世界艺术史研究的水平,肯定是有所促进的。

记者:您刚才为我们简单回顾了在中国文化语境下从古到今“艺术”的一些内涵变化,也穿插谈到全球背景中艺术是一种共同的语言。那么我们这个大会有世界不同国家的学者来交流,据您观察,在当下同一个时间段,纵向的比较不同的地域、民族和文化语境下,他们对“艺术”的内涵具体有什么不一样?

嘉宾:因为我们毕竟是中国人,中国传统的关于艺术真正所指的东西,他有自己一套习惯的概念或者习惯的用法。所以在融入世界通用的语言的时候,可能存在某种障碍,其他的民族我估计也是这样,就是说在全球化的语境之下,接受一个朴实的术语或概念,他可能要受到本土文化的阻滞,他不一定马上能够接受新的语词、新的概念,即使接受了也会有自己不同的理解。

我记得我们这次分会有一篇论文,谈论中国的“写实主义”和现实主义这两个词语和概念的问题。这个实际上中国长期搞不清楚的,“写实主义”在英文中,是realism,这个词我仔细分析过,实际上确切的翻译应该是“真实主义”。但是我们中国有“写意”这个词,所以就翻译成“写实主义”。中国早期的翻译,realism基本上都翻译成“写实主义”,但是后来引进了苏联的理论,就将realism翻译成“现实主义”,“现实主义”和“写实主义”在中国的文化语境当中有联系又有区别,而现实主义更多地包含了意识形态的概念。尤其是我们一直强调“社会主义现实主义”等等。这样的话就偏离了realism原来所指的确切含义,甚至在文革当中出现了粉饰现实的“伪现实主义”。

所以我想,语词的变化确实反映了这种时代文化的这种变化。我们当代中国学者我觉得应该对全球化的语境应该有一个清醒的认识,不是要拒斥它,而是要适应它,同时要尽量地吸收人类包括世界各国艺术史学者的思想的精华,来丰富和改进自己的研究方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