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迟世林和他的四千四百根手指头

时间: 2014.7.17

不是很愿意提及这件作品的缘起,因为它关乎于我一段不甚光彩,而又委屈有余窝囊不足的一个经历。

两年前,休学在迷笛学音乐,那时觉得摇滚和啤酒不分家的我,往往在喝大了之后就大打出手,终于在第二学期因一场打架而被学校开除,而刚贴出告示,几个以前有过“交情”的哥们就堵着给我胖揍了一顿,后来一系列的到派出所、医院验伤、搬家回央美,世林都陪在身边帮我忙活。而这件“指头”作品,就是因着那时我的一句气话,“真想把他们手指头给剁下来”。他好像哄我开心、好像安慰我似的,就给我用石头磨了一个指头,说他帮我把那哥们的指头给“剁”下来了。长条形石头、角磨机磨出的指甲盖,这件毕业创作的形式就是脱胎于那时一个安慰的心愿,吕老师甚至有些言过其实的说,他这个大体量的作品,是在为我当初“罪恶”的想法赎罪,确实,这个创作可以说就是它的放大版,然而在延续近两年的放大的过程中,他和石头的关系、自己的心路历程亦不是空白的。

世林是一个很木讷的人,木讷的有些呆萌;世林是一个很感性的人,感性得近于反智。就是这样一个简单的想法,竟然可以让他用近两年的时间去延续他,我老是和他说,你要多思考,作品要使巧劲,哪有光靠体量多来取胜的,要有历史文化意义等等,面对我出于深爱而来的喋喋不休他常常面红耳赤,说不过也就嗯嗯啊啊的答应着过去了,急了也会蛮不讲理的说我你就是不懂之类。

最后他给我展现在我面前的,依然是这个最源出的想法的实现,磨了好大一堆石头,说你就帮我摆吧。这么一大堆石头指头的出现,和后来确定的展示方式,在我看来都是根本不可理喻的,我们在艺术观上确实是有太多的地方相凿枘。然而在具体帮他布展,也就是把那些石头铺满展厅、抚摸到那些石头的时候,内心的疑云渐渐开朗起来,想起了那句俗话,“一件简单的事情重复做,就是专家”。如他自己展签上所写的,根据每个石头本来的样子来造型,一切自然而然,以前在我眼里枯燥而机械的行为,在真的与它们打交道的时间里,变成了一个赋予它们生命的过程,明白了他是在用自己的时间和气力,来形成一个万物有灵的场域。也开始不只在理论的层面理解了什么叫“言语道断,思维路绝。”

确实,一件不是以理论和概念作为出发点的作品,自然也无法在完成之后被理论和概念所概括。有一回,正在他教室玩儿呢,他愁眉苦脸的回来,说老师找他谈话,问他这个作品的想法。他只说了我在迷笛打架的事儿,也确实,除了这个我也不知道能够说些什么。他让我帮他想想点子,我很得意的打开脑子里关于“指”这个关键词的搜索引擎,给他讲了几个小时,从庄子齐物论的“以指喻指之非指,不若以非指喻指之非指”到禅宗的“得指望月”,从索绪尔的“能指所指”到福柯的“流动的所指”....他觉得都是好主意,听得他一脸敬仰(至少当时给我感觉是那样),我以为他会在我给的材料中找一个作为展示的方案,至少也会写在展签上吧,可这个倔驴最后还是觉得,这些都不是他的想法,并执着于在我看来并不能够成其为什么想法的“想法”。当时我是有点儿气急败坏的感觉的,而当我面对他的作品的时候,我开始怀疑,我曾以为的能够用语言来表达的“想法”是想法,还是那个并不能够成为什么想法的“想法”是想法呢。真正的艺术,是应该让人舍筏登岸,直达本体的吧。

而这种不出发于具体观念的作品,它所包容的阐释方式和解读空间,当是“观念先行”的作品所无法比拟的。当作品完成,并得到了他所应得的认可之后,再回过头来看,这确实是一件不可多得作品。并非事后诸葛亮,它好,就好在这是一件除了世林没人能做的作品,因为这个作品,既是世林之所以是世林的人格本身之呈现。在当下这个多元的时代,再没人会想他这样“笨”,笨得执着,笨得纯粹,笨到会仅凭自己的“感觉”去花大把的青春完成一件“简单”的作品。

因为他的简单、直接,可以说,对于他作品的任何解读,都是可以容许的,因为,这个作品,既是他这个人本身,没有杂质,没有敷衍,没有妥协,没有苟且。

文/贾光佐

艺术家简历:

迟世林,男,1991年10月12日出生于山东莱阳;2000年考入中央美术学院;2001年进入中央美术学院实验艺术系。